【德哈】Limbs of Faith
*小王子
00
“请帮我画一只羊。”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时，德拉科的半个身子正探进飞行器里。几叠手稿散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捡，德拉科费力地伸长手臂去够工具箱，几滴汗珠滚落进衣领里，他恍惚了一下，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开玩笑，他才不相信有人可以在沙漠中央还存在着活生生的人——除了飞行器坏了而被迫降落的他。
“请问你能帮我画一只羊吗？”
……见鬼，怎么幻觉还会敲窗。
德拉科这才冷静下来，试图出去一探究竟，但是钻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后脑勺，以至于拿着扳手的他表情有点狰狞。外面的人显然被他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黑发被风吹得翘起，祖母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没看见我忙着吗？”德拉科龇牙咧嘴地晃了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扳手，对方愣住了，张了张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德拉科皱起眉毛，再次转身钻进飞行仓，这次他抓起了几张稿纸，收拾出来之后在阳光底下研究着机器的构造。
那个奇怪的人还没有走，相反的，他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大胆地赞叹道：“你画得真好。”
德拉科稍微挪开了一点距离，对方倒是没有很大反应，亮晶晶的眼睛隔着镜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德拉科上下打量着他。他的鼻尖沾着一点沙子，手指撑在身侧，骨节都是柔软的形状。是个漂亮的人，德拉科想，但是放在身处荒漠这种情形下，他轻盈的目光未免显得太不正常了一点。的确，这个黑头发的家伙安然无恙地站在沙漠中央，没有行李，没有食物，还理直气壮地请求他画一只羊。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德拉科问，另一只手悄悄攥紧了他唯一的武器。
“我跟着候鸟来的。”黑头发的家伙这样说，又张望了一下他身后那个巨大的、脆弱的飞行器，“——你也是从别的星球来的吗？”
沙漠里的阳光像毒蛇一样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德拉科挑起眉毛，考虑着要不要给他一扳手让他清醒一点。
但是对方先一步站了起来，手掌按在那摇摇欲坠的窗上。
“受伤的候鸟。”
他又转向德拉科：“——你可以帮我画一只羊吗？”
就这样，德拉科马尔福认识了哈利波特。
01
德拉科是一个飞行员，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一年到头都在不同的地区的天空上面。
其实他更想当一个药剂师，身体问题显然比几千米天空上翻滚的云朵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
“这个职业更能配得上你的姓氏。”母亲为他整理着衣领，象征性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德拉科想不明白牙医和飞行员比起来差在哪里，但是他还是在父亲沉默的眼神里无声地妥协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兴趣班到礼仪课，从学校到工作，德拉科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不断地被打碎、修正，然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前走。
直到飞机遇上气流的一瞬间，德拉科才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有的事情是真正可以完全超出人类掌控之外的。无线电在风暴中早就与外界断开了连接，不超过一天时间，他失踪的消息就会传到父母的耳朵里——德拉科被迫降落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消失在沙漠里，别人会花上多少天才能找到他。
——其实也没有很久，如果哈利波特算是其中一个的话。
德拉科撑着下巴，看着哈利因为找到一口井而兴奋不已的表情感到不解。一口井能代表什么呢？不过是多了一点生存下去的机会，而这点机会和浩渺的烟沙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但是哈利并不在乎，他看着井，像看着一颗天上的星星。事实上德拉科发现了，哈利会对事情保持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情，像一只莽撞的狮子。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帮我画一只羊呢？”哈利回过头，井水反射的阳光深深浅浅地投在他的头发上。
德拉科想着要不要去制止他这个危险的姿势，但是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哈利就从井的边缘缩回了身子。
“可是我还有正经事要做。”他拍了拍飞行器，哈利皱起眉毛。
“可是画一只羊难道不是正经事吗？”他难以置信地问，“我需要一只羊帮我吃掉猴面包树的幼苗——”
“这里没有猴面包树。”德拉科说，哈利马上瞪大眼睛。
“可是我的星球上——”
——他的星球。
这些天里德拉科听说了哈利的星球，上面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两座一直在休眠的温柔的火山，和一朵玫瑰花，以及无数的、（哈利强调）潜伏在地下的猴面包树种子。德拉科知道哈利很爱那朵玫瑰，但是他更想去探索一下星球之外的世界，所以才会跟随候鸟降落在沙漠里。
德拉科总是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哈利讲述，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哈利就安静地闭上嘴，在他旁边睡下。他知道德拉科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就像他也难以相信德拉科天天修着的那个破旧的大家伙有一天可以苏醒。
“这是飞行器，把引擎修好我们就可以离开……”
德拉科突然不说话了，经验告诉他一个问题总会引出另外一个问题，于是哈利的追问永远不会停止。于是他生硬地咳嗽了两声。
“解决猴面包树不一定要羊……”
他看着哈利迷惑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你的星球吧。”
02
哈利去过很多地方。
他记得盛开着百合的陆地，看过淌着星屑的河流，摸过柔软的、温暖的狐狸的绒毛。有个爱吃柠檬雪糕的老人说他想要毛线袜子当圣诞礼物，而在长满高大树木的森林里，善良的巨人给了他一块刚出炉的岩皮饼。
但是他是第一次见德拉科这样的人。他苍白的脸像是月亮。
他说自己是飞行员，这样说的时候还用手臂比划了一个在天上飞的动作。哈利看着他发笑，他知道德拉科经常面无表情的脸下面藏着五彩斑斓的灵魂。
白天德拉科总是趁着阳光修理飞行器，哈利在他旁边被他说是添麻烦，但是每到晚上他们待在璀璨的星空下讲述哈利的经历时，他可比沙漠里的蛇捧场。哈利嘲笑他心口不一，德拉科就转过身去装睡。
哈利却很少听他说自己的事情。
有一天他们共同享受着日落。哈利说这和他在星球上看到的很不一样，太阳像个圆滚滚的鸡蛋黄，流淌着橙红色的光芒，墨色从视野可及的最遥远的地方开始蔓延，再过渡到温柔的暖色。德拉科说这和他驾驶的时候看见的也不一样，他只能看见变成粉红色和紫色的云朵，光被过滤和切碎，透过玻璃照耀进来。
哈利眯起眼睛，不刺眼的阳光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德拉科不同于装在玻璃罐里的糖果，他的轮廓比有锋利折痕的糖纸温柔很多，但他不总是像那些喧嚣的糖果一样快乐，他不知道原因。哈利看着他的侧脸，张了张嘴。
“从飞行器上面看天空总是那么好看吗？”
德拉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也是从天上来的吗？”
“……我来的时候睡着了啊。”哈利理直气壮地撇了撇嘴角，“候鸟的旅途太远了。”
德拉科顿了一下，又把目光放到了那个浑圆的发光体上，似乎在很认真地回忆。
“也不一定……比如我掉到这里来那天。”
那实在不是一个好天气，把自己安全放在地上这件事就快要了德拉科半条命。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很大的伤，但是飞行器并没有这么好运，德拉科第一天都用来发呆了，想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再走出这里，直到他看见黄昏的光照到工具箱上。第二天他动手修理飞行器，没想到遇见了哈利。
“其实，”哈利看他不说话，接着说，“在我的星球上可以看很多次日落，我每天给玫瑰花浇水的时候都能看见一次，吃早餐又能看见一次……”
“——所以有一天我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德拉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远处的太阳以很快的速度沉下去了，最后一点光芒被侵蚀掉也只是时间问题，相反的，星星变得明亮起来，悄悄钻进了哈利的眼睛里，又投进德拉科的眼睛里。
“你知道吗，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哈利垂下眼睛，嘴角却还是勾起来的。德拉科的头发被风吹起来，视线迷迷蒙蒙，好像看见有光在闪动。
“在你看了四十三次日落的那天，你很难过吗？”
但哈利没有回答。
03
哈利并不会经常有这种感觉，或者说，他不怎么会有这种强烈的情感。星球上的日子平凡而单调，他每天都在重复着一样的事情，情绪总是要堆积很久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只是那天他心里的小火山就那样爆发了，他的玫瑰花和他吵架了，因为她不愿意盖上玻璃罩。
“这会影响我的美丽。”她说。
“你为什么会在意这该死的东西呢？”哈利无法理解。那一天晚上他没有给她浇水，也没有给她盖上玻璃罩，只是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看第四十三遍日落。他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他很爱护他的花朵，但是她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这让哈利很生气。
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候鸟走了。
再次感受到这种情绪是他和德拉科吵架。情况总是相似的，某天晚上德拉科听说了哈利一直和蛇有来往，他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
“你怎么会和蛇走在一起？”德拉科的眼睛就算在晚上也能看出来时瞪得大大的，“你知道他是多危险的生物吗？”
“蛇先生很聪明，”哈利争辩道，“他不会伤害我。”
“——这正是他的危险之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骗你呢？”
哈利泪汪汪地坐在一截断掉的墙壁上，墙的一半被埋在沙子里，像是再也不会苏醒。蛇就在墙壁地下仰着头看他。
“你今天不开心。”蛇说。
“我和德拉科吵架了。”哈利抹了一把眼泪，“他不让我和你来往——可是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甚至都找不到德拉科的飞行器，找不到飞行器就不会认识他——”
哈利说不下去了，他又吸了吸鼻子。
“噢，他说我坏话了是不是？”哈利似乎看见他翻了翻眼皮，“人类总是对我们有偏见，就因为我们的祖先诱骗了夏娃。”
“但是我知道蛇先生是个好——呃，蛇。”
“多谢夸奖。”蛇爬到哈利身边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么你们现在是在冷战吗？”
“是的。”哈利的脸颊气鼓鼓的。
“很高兴你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蛇先生眨了眨眼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马尔福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吗，哈利？”
哈利想起自己的星球上那一朵小小的玫瑰。
“我……”哈利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
“想起来了，是不是？他对你的感情和你对玫瑰花的感情是一样的，他在担心你，所以不要觉得他不可理喻——对陷入爱情的人来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哈利忘了自己的眼泪，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不…不是爱情。”他小声地替德拉科辩解。
“这个你说了可不算。”蛇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微笑。
直到回去，哈利的眼睛和脸都是红红的，德拉科不在外面，哈利徘徊了好久都不敢走进飞行器里，只能一个人抓着衣角在纠结和好的说辞。
“你回来了？”
德拉科一出来就看见哈利背对着自己走来走去，被他叫住的时候还很惊慌的样子。
德拉科走过去，皱了皱眉：“哭了？”
他伸出手覆在哈利的脸颊上，上面还沾了细细的沙子，被他一并抚掉了。哈利愣愣的，只是觉得心跳很快，像个叫嚣着的小动物。
他刚要开口道歉，德拉科就把手收了回去，偏过了头，然后把另一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放在哈利面前。
手里是一张画纸，画纸上是一只羊，被修改了很多遍的样子，纸张的边缘都有些毛躁了。
“那天对不起。”德拉科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我不应该干涉你交朋友的权利……所以，这个给你。”
过了一会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我很久没画了，你要是不喜欢——”
哈利打断了他，用一个印在他唇上的吻。
“我很喜欢。”哈利飞快地后退两步，笑得眯起了眼睛，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啊，刚刚那个……蛇先生说，这样你会开心一点，但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我也很喜欢。”德拉科很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接受了一个拥抱，并且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哈利的颈侧。
“好吧，也许那条蛇也不坏。”
04
哈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他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里实在很有辨识度。哈利兴奋地从水井旁边跑回去，跑到一半就看见德拉科远远地朝自己挥手，脸上挂着明显的、张扬的笑容。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下。
德拉科要走了，而哈利要在原地等候鸟。
他拿着德拉科给自己的水瓶，上面还吊着一朵玫瑰花的吊坠，打水的时候总会当啷当啷作响。他看见德拉科朝自己走来。
“我们可以回去了。”他笑起来，阳光在他的金色发丝中闪动。
“噢，”哈利把水壶塞回他手里，背过身去，“那再见吧。”
他的语气任谁听都是在闹变扭。德拉科不解地去拽他的手，却被躲开。
“你不用管我，等候鸟来了我会跟他们走的。”
“你在说什么啊，”德拉科恍然大悟，又感觉好笑，“——我是说我们一起走。”
哈利转过身，眼睛里有尚未凝聚成的泪水，瞪起来像一颗清晨带着凉意的祖母绿宝石。
“你说什么？可是你父母……”
“他们会欢迎你的，”德拉科耸了耸肩，“只要他们看见我平安回去。以后你也可以在飞行器上看日落……”
“哦等等，”哈利打断了他眉飞色舞的话语，“你不是说你回去之后要和家里坦白自己不喜欢这个工作……”
“我改变主意了。”
他在哈利唇上亲了一口。
“我希望以后可以和你一起看日落——我还可以带你回你的星球，去看看你的花。”
“还有一只羊。”哈利终于笑起来。
再也不会有孤独的落日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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